苏言睁开眼睛，明亮的光线让她一时间无法适应。她眯着眼睛，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土路上，眼前是一座高耸的城墙，巨大沉重的城门上写着两个大字：凡城。
苏言一愣，随后向城门飞奔而去。城墙上没有士兵看守，城门处也没有，整个凡城就像一座空城，没有一点儿声音。沉重的铁门缓缓放下，在护城河上搭起一座桥，好像在欢迎她。
苏言保持警惕，缓缓地走进大门，道士正站在令苏言无比熟悉的青石路上，白色面具上画着狐狸那诡异的笑脸。
“别来无恙啊。”道士见到苏言像是见到熟人一样，笑着冲她打招呼。
“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？”苏言显然没有和他打招呼的闲心，细眉紧皱。
“带你故地重游啊。贫道以前也没机会来凡城，现在天天在这儿待着，却不是以前的样子了。”道士说，“贫道真心觉得，慕容杰派出去打凡城的那人该杀。这样漂亮的地方也不知好好保护，反倒是一把火烧了……”
苏言没有耐心继续听他长篇大论，绕开道士向城内跑去。天上下起小雨，淅淅沥沥地在地上激起迷蒙的水雾，模糊了视线，却笼罩不住断壁残垣。
苏言不住地奔跑着，雨也愈下愈大，脚踝深的雨水冰冷刺骨，早已令她的双脚失去知觉。
她从前常逛的东巷本灯火通明，苏言最爱的一家糕点店就在这条巷子里，从前她总是偷跑出来买他家的糕点。老板娘是个和蔼大方的人，每次都会笑着给苏言多包上一块桂花糕，或是多塞给她几个绿豆酥。如今这糕点店虽没有坍塌，却是早已空无一人了。
陈府在凡城的最中心，凡城中每一条路最终都通向陈府，所以即便建筑都已经面目全非，苏言也不会迷路。积水无法阻止她，大雨也不能。
终于，她喘息着站在陈府的大门前。她不敢置信地走进去，只见院中一片狼藉。粘带着白漆的砖块与青黑色的碎瓦混在一起，散落在各个角落，小池塘的水早已干涸，通向池中小岛的木栈桥早已被焚烧殆尽，小岛上荒草丛生，秀气的小亭不知去向。
陈府只有梅、兰、菊室还尚为完好了。苏言忍住心底的怒火和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，注视着自己曾居住了十多年的兰室。
她的肩膀在颤抖。
道士轻叹着出现在她身后，道：“等到军中安定下来，贫道会叫人重建这里的。你放心，这是梦境，所以城里的人都不在。其实慕容杰到凡城之后，没有杀一个人……有很多人搬走，但更多的人留下了。”
苏言蜷缩起肩膀，许久又将它们放下，尽量平静地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为什么给我看这些？”
“没什么，只是想知道凡城到底有多好，能让你一直如此留恋。上次与你下棋，是贫道较为擅长的，而今天在凡城，你比较熟悉。贫道颠沛流离时几乎走遍南方，却没机会到这里来。你能带贫道四处转转吗？”
苏言一怔。
“这是你的心结吧。”道士伸手想放在苏言肩上，却被她躲开，“和贫道一样，你也想回到过去的日子，我没说错吧。”
苏言回头看他，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，隐隐能看到晶莹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，缓缓淌下。高高束起黑发也被打得透湿，黏在脸颊上，深红色的陈家制服也紧贴在身上。
道士竟被盯得心里发毛。苏言不说话，于是他只好自顾自说下去：“你带贫道走一走，一边走咱们一边说……”
“好。”出人意料地，苏言很爽快地答应了。
道士望着灰青的天空，叹了口气。他将实景放入梦境已经花了很大气力，实在没本事再去改变天气，只好拂尘一挥变作一把白面黑把的油纸伞，勉勉强强遮下一些雨水来。
苏言将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擦尽，抬脚迈入兰室的门槛。兰室并无变化，布局还是那样规整，只不过空了许多，桃木书架上空空如也，落了一层厚厚的灰，本养在窗台上的几盆兰花早就不见了踪影，不知是被摔碎了花盆，还是因无人照料而纷纷枯死。
“这是，我原来住的地方。”苏言抬手将书架上的灰尘掸去，轻声说道。此时她的心情十分复杂，一边想要再看一看陈府，一边又希望自己干脆失明算了。
“说来有些抱歉，贫道曾来过苏姑娘的闺房，本以为苏姑娘只习武术，没想到房内还藏有许多诗词歌赋……你的书我叫人收起来了，免得被谁拿走。”道士收起伞，跟在苏言身后。
“谢谢。”苏言这一声道谢真挚无比，让道士着实有些受宠若惊，“看来慕容杰虽然干了许多混账事，但他手下人也不都和他一样混账。”
道士听了，竟有些幼稚地反驳道：“贫道才不是他手下，贫道与他是合作关系，而且他大多数时候还得听我的。”
苏言嘴上应着，心里却想：霸道如慕容杰，竟然懂得礼贤下士！
苏言率先踏出兰室，道士紧随其后，及时地撑开白伞。雨势渐弱，乌云的缝隙之间漏下几缕阳光，可天色却还是阴沉沉的。苏言本想去陈温和陈峰所住的竹居看看，可定睛一看，原来的竹居早已碎成一地屋瓦砖片。
苏言扭头看道士，后者连忙解释道：“他们打凡城那天贫道不在，但后来听说竹室是你二哥反抗时搞垮的。”
真不愧是二哥啊，苏言心中暗叹，对道士说道：“陈府本不缺房间，但二哥和三哥素来不和，舅舅这才让他们同居一室。”
原来竹室的书架有两个，一个只放兵书，一个上面摆满各色书籍。卧床，桌椅也一人一套，一套在东面，一套在西面——就算是在一起住了将近十年，这两个人还是水火不容……苏言想着，勾起嘴角来。自从凡城陷落后，这两人就鲜有争斗，不知现在他们怎么样了。
两人又去菊室看了一番，在这之后，苏言却怎也不愿再去兰居。道士也不多问，只是笑着说道：“你原来在这里一定很幸福。”
“是啊，比起现在，是幸福多了。”苏言点头赞同道，“倒是你……为什么要去慕容杰手下？”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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